经典的三孔布与半两钱

秦人与秦国，曾经是周的部属。进入战国后，秦的力量已经很壮大了。秦王嬴政为实现历代先王夙愿，凭借已建立起的自身多种优势，诸如经济实力的渐丰、政治军事策略的正确、天时地利的和顺，先后征伐并灭掉了燕齐楚韩赵魏六国，统一了天下。时在秦始皇嬴政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①。秦的统一，是历史发展的大趋势。统一，正是适应和满足了社会人心的需求和其客观愿望；统一，凡有利于社会进步则无疑是正义的事业。秦在统一后，首先在国家政治体制方面，实施中央集权制，这是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又一种进步。故而秦的统一，其历史意义是深远而重大的。
    这里，只是为了对秦代经济社会的货币状况，在论述时有所区别起见，就以公元前221年为断限，把统一前的秦，称为先秦；把统一后的秦，直称为秦。分别给予述评。
    秦人，最早活动在边远大漠。周时，逐渐东进南移，进入甘陕、宁夏境内，迁徙后也慢慢放弃了游牧生活而择地定居。他们学习周人，开始在沃土良田上从事农业生产。“家畜的驯养和畜群的繁殖，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财富的来源，并产生了全部新的社会关系。”“以前一切获取食物的方法，现在都居次要地位了；打猎在从前曾经是必需的，如今也成为一种消遣了。”②人们生产、生活方式的变革，对于建设本民族与本地区的精神文明及物质文明，是有一定的进步意义的。同时，先秦的进一步壮大，跻身于“五霸”⑧、“七强”④行列中，这也又与其聘贤用人有关。如秦孝公（公元前361—前338年）聘任卫人商鞅为相，实施变法，就是一例。先秦之所以能一度立于时代潮流之前列，宁为鸡口，无为牛后，终于在群雄割据的激烈竞争的局面中，以霸主雄踞于“山河四塞，昔称天府”的关中大地，进而一统天下，这在于与先秦全力以赴、变革现实，发展社会生产力，增加财富、扩大积累，一举走上富国强兵的道路有关。首先，是废井田、修耕路，又并在一定的范围程度内允许土地自由买卖；重农耕、促农事，在农业生产方面，推广新技术、新工具，促进了农业经济的发展。除此，还实行一套重农、重战、重奖、重罚的有关制度和措施；废除分封制，取消和限制地方恶势力所享有的特权⑤。由于先秦变更旧制，进行改革，使它的社会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发生了变化，也从而促进了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在法制法规的保证作用下，先秦一系列改革的初步实现，国内安定团结、平民皆大欢喜。丢失在境内道路上的钱财，没有人去拣拾而占为己有；山林荒郊与不毛之地，没有盗贼抢劫过往行人；农家有足够食用的粮食，人们都知道参战保国是义不容辞，人们再也不去为私情而斗殴致残⑥。史书上这些记叙，也不能全都看作是溢美之词、颂圣之语，必竟还是在一定限度内，反映出了民心与民情。
    春秋战国时代，正处于社会大变革的前夜。各国均在竞争中求生存、求发展，各国的社会经济发展水平，也是不尽相同的。以货币来说，便可看出殊异。当时币制极不统一，币材五花八门，只要是有用的（具有使用价值）都可以在流通中暂时充当等价物。五光十色的各种货币，都可以在各自所辖的境内用于收授支付；同一币种也可以在不同的地区流通。有龟贝珠玉，有布帛谷粟，也有刀布和钱。先秦所行使的是钱与布。
    秦钱，是圆形、圆孔、无廓的铜质环币。（图003）秦钱就其形制来讲，是圆形的钱币。这说明远古东方先民，已经认识到了在一切几何图形中，圆形是最优美的⑦。秦环钱不只是形式美，而且也还寓征着意味美。无廓的圆钱，除了据说是仿照饰物佩环（另一说是纺轮）样式铸制的外，又与古人的天体宇宙观是有联系的。从天圆、地圆到天圆地方，曲折的演示了古人对天体认识过程的不断修正。值得一提的是，秦钱已初步具备了货币的部分职能，铸币上已有记录符号出现了，标明币值和铸地。如，“珠重一两十二”、“珠重一两十三”、“珠重一两十四”。“珠”同铢。铢为秦汉衡制的计量单位之一，二十四铢为一两，十六两为一斤。一斤就是今制500克。近些年来，先秦无廓圆孔环钱在陕西和其他省份，有多处出土⑧。并且还不断有钱范的考古发现与发掘⑨。
    先秦除去使用环钱外，布币也是流通中的常见货币。如三孔“十二朱”布（图004）、方足“安阳”布（图005）。其中尤以三孔布，铸工最为精良。此币外线轮廓全由圆与圆弧、圆弧与线段的吻合连接，造型优美。我们仅从画法几何学与金属铸造工艺学来评估，就可窥见出，先秦的自然科学技术是居于世界领先地位的。为什么称为三孔布，因布首和两足处，共铸有三个圆形通孔。三孔布是铸值的，如“一两”、“十二朱”。还有铸地，如下尃（今山西平陆附近）（图006）、上尃（今山西平陆附近）（图007）。三孔布，有很高的工艺及鉴赏、收藏价值。这与其出土不多、实属罕见有关。它是我国货币以及世界货币宝库中的珍品奇货。此外，1951年，省内富县还出土了“卢氏”和“三川t00027_00AA.jpg布”。（图008）（图009）早期的布币只铸地，而地、值皆铸，则是先秦布币的另一个特色⑩。
    再说秦钱。
    秦灭六国后，创建了我国历史上第一个由中央集权的封建专制统治的国家。秦始皇意在强化封建统治，不断巩固其既得地位，实行了一系列的体制改革，颁定了一整套的法制法规，在于要疆土统一、舆论统一、物事统一、交通统一、币制统一，还有衡制与文字的统一，总之天下统一、天下一统。秦皇的想与做，是符合社会进化原理的，是有历史进步意义的。后人李贽对秦皇的统一业绩，给予了充分的评价。“千古一帝”这四个字，就是很好的概括。
    秦币改制的内容，首先是把允许流通的货币，分为两个部分：一是（上等）金币，以二十两为一个计值单位，称为溢；二是（下等）铜质钱币（图010）。并且规定了铜质钱币的铸值为半两（合十二铢）。其次，把过去各国在各地作为流通使用的珠玉、龟贝、银锡等，不再作为货币。只允许作为器皿和饰品使用，退出流通。此外，还规定了秦半两钱的币值，国家可以根据经济社会对货币总量需求的变化来做以调整⑾。这里，币值、币数，由君权敲定、授予，则显见是错误的。在于秦皇否认了货币本身所具有的价值和其使用价值。这与其不承认货币体现着商品生产者的社会劳动，也不承认社会货币需求总量取决于流通商品的总价值、取决于销售商品价格总额有关。也与他还不完全了解，“不论一国的金属货币增减到什么程度，商品仍然会依照需求和竞争的原则涨跌，而需求和竞争总是决定于那些握有财产或某种可以给付的等价物的人的意图，而决不是决定他们所拥有的铸币数量”⑿有关。对于任何一个历史伟人来说，囿于时代和历史环境的局限，不能不影响到其对物事判识的精确性。历史唯物观告诉我们，对此是不能苛求前人的。但是应予指出。秦半两钱，有年以来，陕西及省外曾经有20余处有过出土发现。有的，出土数量还很大⒀。
    秦代还首倡、推行标准化，这却也实在是人类有史以来的一个大进步！货币标准化，有利于促进经济社会发展。此举不仅在我国，就是在世界货币史上也是破天荒的，具有重大的影响与深远意义。同时，在充分肯定秦代货币改革的成绩时，同时也要对其改革中的某些不尽完善之处，给予指出，这出于及时总结历史经验，借鉴与汲取前人成果的需要。秦始皇统一货币，不是全部的统一。他只是统一了币制与币式，并不包括铸币权的统一，也就是说没有建立由中央来统一货币的鼓铸与发行权，或者说还没有来得及建立。之所以提出这样的问题，从文献史料中，查找不出有关秦币统一鼓铸与发行的记载；从出土钱币的对勘判识中，排除鼓铸技术工艺方面的原因外，似乎可以说，秦半两钱确非一时一地所鼓铸。因而认定，秦始皇统一货币，不是完整、全部的统一，是有道理的。
    秦半两钱，始铸于何时？史书仅有：
    秦惠文王二年（公元前336年）初行钱⒁。
    秦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复行钱⒂。
    就这两条记载来看，“复行钱”与始铸无关，可不讨论。只说“初行钱”。如果从书面语言表述的范围程度来加以推敲的话，“初行钱”的“初”字，除去具有“打起头”、“刚开始”、“第一次”的涵义外，还应具有“想当年”、“本来”的意思。我们的语言文字是丰汇的，在古汉语中，一字多义，尤为多见。“想当年”、“本来”，用于对“初”字的诠释，也是与行文文义吻合的。古人在叙事述志时，用“初”寇以句首，也往往含有追溯和回顾之意。这在先秦典籍中，不乏其例⒃。再看史实，秦惠文王二年，商鞅已因倡行“变法”而触及旧贵族阶层的权益，而以身殉法牺牲在恶势力的酷刑下。但当联系到商鞅生前曾经向秦孝公进策时说道过，农民穷、商人富，那么粮贱钱重。粮食贱，农民就穷。钱币贵，商人就富足时⒄，以及国家一天也没有多增收过人民的徭役支出，在国家没有增加钱币及消费支出时，要削弱晋国、壮大自己，还是可以的⒅。还有，一个国家，只顾扩大外贸收入，喜欢“顺差”，那么已有的钱币和粮食就要流失，粮仓和钱库就要空虚，国家就要削弱。反之，国家就会富强⒆。引述这些话语，这里只是在于说明，商鞅多次提到了钱币，提到了流通行使中的先秦环钱。这就可以充分说明，在秦惠文王二年以前的年代里，至少在秦孝公时代，在此20余年前，秦国就有了钱币。也说明先秦环钱，在当时的货币经济活动中，充当过价值、流通和支付的手段，此外还有贮藏手段。那么，在此20多年后，提出“初行钱”时，又怎么能把它看作是“第一次”发行钱币呢？自然是不能把“初行钱”的“初”字理解为“刚开始”、“打起头”的意思。事实上，秦国也不是在秦惠文王二年时，才鼓铸钱币的。那么，能否这样说，远在秦皇完成统一大业前，秦半两钱就有了，秦对货币的统一，只是对币制、币式、币材的统一，也只是把在秦国行用已久的钱币，作为标准钱币，推行到全国去。而决非是“刚开始”铸币。所以，史书说的“初行钱”年代，不能把它断定为秦代半两钱的始铸年代。
    有关秦代的市场与物价，从当时货币流通交换中，大致可以知道，十一枚秦半两钱，可以买到八尺长、两尺五寸宽的布料一块⒇。六十枚同样的钱，可以买到十八斤粗麻（21）。至于说，一千六百枚同样的钱，只能买到一石米，那是在非常时期了（22）。离开一定的特限的条件，谈物价，是没有实际意义的，因而也是不能求找出一个对社会生产和生活水平、状况的正确认识。所以应限定在特许的范围内来进行物价讨论，才是有助益的。